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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蜃楼和脱敏 (第3/3页)

  小人儿眼睛水灵灵的,被护士从地上抱起来,看着床上脸上裹着纱布的季兰藏,咬住手指呆呆地打量季兰藏。

    护士哄着人打招呼,“这是哥哥,叫哥哥。”

    奶声奶气地,“哥——哥——”

    也不知道怎么就熟起来了。

    大概是护士告诉他季兰藏身体不好,不能太多打扰,两个人的状态大多是一起坐在桌前,季兰藏看着窗外动不了笔,小人儿趴在桌子上,一边不知道絮絮叨叨什么,一边拿着画笔画画,画得颇有些样子。

    两个人没交换过名字,季兰藏也知道这小孩活不久,小孩自己大概也知道,每天拿着画笔开开心心地画画,没有画过爸爸妈妈,画得最多的除了护士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男人。

    小孩儿也叫他哥哥,是医院的资助人,经常来看望病人。

    那天小朋友献宝似地拿着画往季兰藏面前跑,画上很是热闹,护士抱着小孩儿,季兰藏和那个男人各自占了一边,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看上去是张大合照。

    季兰藏右手手指僵硬,难得把那张薄薄的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摸了摸小孩儿温热的后脑勺。

    那天没有多久,小孩儿梦里无声无息地走了。

    季兰藏的右手奇迹般地恢复了些知觉,坐在画板前面,江程柏那句话反复响起。

    “大不了你就死在这病房里面,也挺好的,有人收尸。”

    右手在夜里总是无尽地疼痛。没有来由地疼痛。痛得他拿不起画笔。

    医生总说他右手神经没出问题。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眼睛干疼得流不出泪来,倒春寒只让神经越发顽强,也让疼痛越发顽强。

    进步总是缓慢且难堪。

    倒春寒的午后特别适合小憩。

    季兰藏逐渐习惯了花园里的温度,阳光慵懒地洒在病服上,和画纸上的水彩映衬着,颇为明亮。

    眼睛和手指都倦乏了,季兰藏昏昏欲睡,画笔从脱力的右手手指间掉下来,被人捡起。

    阳光被无意遮挡,眼前阴影带走一片暖意,季兰藏睡得浅,醒得也快。睁开眼就看见男人弯着腰将画笔放到架子上,睫毛上落了一层光,侧过来看向他时礼貌地带着笑。

    “你好。”

    季兰藏抬起手,准备揉揉眼睛,手里却突然被塞进一只画笔。手指不小心碰到那人的掌心,热得滚烫,和倒春寒的天气全然不同,烫得右手手指不停抽动。

    “看你画笔掉地上了,给。”

    嗓音低沉又温柔,像一阵春风吹过,料峭寒意走,万物复苏。

    季兰藏倏地想起小孩儿握住画笔时认真的模样,“是大哥哥教我画画的,你要教我吗?”

    “你是在画画吗?”那人见他不说话,也不恼,嘴角一直微微上扬,“以前也有个小朋友在这儿画画,不过这次来没见到他。”

    季兰藏醒来后开口的欲望达到了顶点,喉咙干涩,发不出具体的字眼,只能“嗯”回答一声。

    “你看上去伤得也挺重,纱布缠得这么严。好好养一养,早点出院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先走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已经出院了。”

    男人眼里一直盛着光,回头看他的时候五官深刻俊美,睫毛上的光穿过空气一直落到季兰藏的手掌。

    “对了,你画画挺好看的,有机会的话下次给我画一幅吧。”

    回忆被熟悉的声音打破。

    “想什么呢?”

    季兰藏抬头去看,恍惚间没分清回忆和现实。

    细看却也是不同的。

    回忆里的笑和这时候的笑又不一样了。

    宋霁是个技艺极为高超的伪装者,每个笑都不相同。

    季兰藏认真掂量着,愿意把初遇留在那个雨夜,或许仍有不完美,但比起他记忆里的午后初遇,那个雨夜或许更为恰当。

    他带着真正的笑和干净的嗓音,去迎接仓促的一见钟情。

    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只要能向前走,都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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