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贡献自己进炉便可,却不想皇位之上的人早惦记上了下一个。 (第2/2页)
一年多来,他连自己的梦里都不曾来过,他真的来找自己了? 少年因高烧而皲裂的嘴唇忽然轻轻张开了,他的眼皮轻轻颤动着,干涸缺水的喉咙使他无法正常出声。不过瞿东篱还是听见他喊——爹爹。 他再也没有忍住怨悔而崩溃的眼泪,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不能轻易流泪的,可是这又叫他如何能忍。那个试图被他关起来的慈父在瞿牧斋张口的那一刻,终于又回来了。 瞿牧斋吃力地睁开眼,他看见泪流满面的父亲,瞥见那个痛哭流涕的十四岁大孩子,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他的童年里没有母亲的陪伴,孩子的日子是天地般长久的,七年好像七百年一样,在这样对他来说漫长的时光里,他只有自己的父亲,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可就是这样的父亲忽然有一天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毫无征兆地收回了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爱。 他再懂事聪明,也不过才活了七年,他还不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够让自己的父亲变成这样。 他用了一年时光试图让自己想明白,他一边坚守着自己所相信的世界,一边思考,可是他心中所相信的世界因为他无法说服自己而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崩溃瓦解。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他在梦里牵住了母亲的手,今天就是那最后一天,今天过后,他就无法再坚持一丝一毫了。 但是父亲来了。 他爱自己。 只要他爱自己,他就可以重新筑建起自己的世界。 那些人的脸忽然也没那么可恶了。 或许他们每天也经历着与自己同样的缓慢崩塌。 瞿东篱的嘴唇颤抖着,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瞿牧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劳累,这种疲惫和劳累来自他的松懈。他的心终于可以落地。 后来许多年,父亲都不曾再严格地要求过自己什么,可是他渐渐地明白了,那座紧闭的皇城中埋藏着的秘密,和看不见的吃人猛兽,才是逼迫他长大的源头所在。 在他七岁那年,皇帝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要他来继承听雪阁。瞿东篱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所谓皇权,便是每一个人都可作为原铁,都可用进熔炉,而上一次他那样清醒地发觉,是他亲姐离世之时。 他以为贡献自己进炉便可,却不想皇位之上的人早就惦记上了下一个熔炼作刀的人。他的爱过去庇佑不了他的姐姐,现在也庇佑不了他的孩子,甚至或许有一天,他连自己也庇佑不了,那他瞿牧斋又将如何? 瞿牧斋的童年在他想明白这一切的那一刻便结束了,从此他生活的每一天都像那个发着高烧的寒冷冬天一般难捱。他像个听不见的人一样在漫长的时间中孤独地走路,天地一片雪白茫然,无穷无尽,他再也没有梦见过母亲。 曾以为或许终此一生便是如此了。 一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他遇见一个人,他生命里的春夏秋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回来的路。 有时候想想,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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