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得失（下） (第2/2页)

阿七应当听从父亲。”

    “可我不也是……”闵奕瞪起双眼，提高了音调，却被先生的眼神逼回了后话。

    “那是要丢性命的，”陆琰抬手，四指并拢贴在那唇上，不让再说，“我到底不希望阿七丢了性命。”

    这等关怀，在他决绝之态面前，不过是敷衍了诚意。闵奕抓上了他的臂膀，放低身姿，自下而上地探看，断言道：“先生又要说是，报答我父亲了。”

    陆琰刚要点头，却被对方的手背抚过面颊，又被梭巡了整张脸的神情。

    “骗子。”闵奕不说破，但显然是知晓了闵相的倒下里，有谁的功劳，“先生在乎的，只是我而已。”

    他在乎吗？他在乎。一个挽救过他心绪的少年，一个伴他熬过寂寞的青年，一颗心坦然对他，他当然在乎。

    只不过他还有更在乎的事与人。拍开臂膀上的双手，陆琰早有决定，放任了闵奕再说些惹人贪婪的话，抚慰内里烦闷罢了。阿七自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投落在他这儿，不值当，一次次从他这里，讨要的都是背弃。

    “你要让我得到的，恕我愚钝半生，尚有疑惑，”陆汝尧虽有所动，可终究无法将心搁在虚无缥缈处，存不住，“可你想我失去的，都是我放不下的一切。”

    不说腹中之子，他还有凤阁，还有新政，还有守在紫宸殿里焦急等待他的权与欲，他将京城与皇宫活进了骨血之中，上下求索，掘出了一片舍不掉的天地。

    “阿七想想吧。”陆琰抽身，要离开闵奕身边的时候，手指情不自禁地再次抚上了阑干，满是断线的回忆，“然后尽早，听从父亲。”

    他不说分离的话，分开他们的，是前代的恩怨和安排，早就注定。对阿七所谓的“离京”，他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想着青年能断去心念，或许还有，峰回路转的侥幸。

    可是闵奕不断，转来追他，拽着斗篷，不让离去。

    可是院门大开，是有人来，望着他俩，眼里有兴味，也有怒意。李少俅来得如此迅速，只会是从高公公那边知道的消息；陆琰想着高颂芳前后举动，怕是公公一早来时，就不是李恭的眼线，而专为了小太子一睹师傅的私心。

    如今严大人就是在圣上面前与外朝纠缠不清了。闵奕面上闪露张狂之色，仿佛一时有了能跟皇帝对立的底气；手也不松，先以强力将大学士拉扯着，带到院中对峙。

    “放开。”陆琰轻声叱令，但心里只觉期望落空，到底看不见闵家独有一善终。李少俅来此，那没有一人能逃得出去，困兽之斗只会平添困扰，比如他那一个好学生，眉心紧了，却还要故作轻松淡然，引得闵奕再逼，想要越过。

    “阿七，你先走吧。”试一试，说不定就试出帝王心意，给钻了空缺。陆琰不知这低语是否能被李少俅听取，他只能看到陛下不退不进，紧盯着他们，问出一句：“师傅是想跟他走吗？”

    即便不想，如今也该是“想”。闵奕不懂，这君臣师徒的情谊，到底有十多年默契——陆琰不挣，李少俅不动，任由犯上匪徒经过身边时，手到擒拿，是皇上难得用了早学的武功。

    闵七珀自认能够抵抗，还要过招，可李少俅不容多论，确保师傅安全远走，就摁了宪章在地，并不呼唤护卫处置。陆琰一抬眼，就看见年轻的皇帝正痴痴望着他，不为辩解，只等肯定。

    李少俅素有自信，分明知晓自己在师傅心里，是何位置。

    不过麒麟子，龙君压得住，就听师傅指令。陆琰走远了些，向着那寝殿门口去；他本是来看宅院做一规划的，现在不过再回正事，独留背影。

    “宪章卫指挥佥事冒犯龙廷潜邸，口出狂言侮辱先帝，罪实当诛。”脚步不慢，李少俅比闵奕更为迫切，要他的选择，“此人……任陛下处置。”

    陆琰选择进屋，留下门扉空一片，抬眼望，寝殿厅中竟有从前并未注意过的龙纹画梁。

    二龙戏珠是为吉祥，可王府久荒，商贾尽力也维护不到细处，梁上阴处一龙，不知被何物磨损，如今已看不见头部。

    退后一步靠在门上，陆琰觉得今日路走多了，终究受不住这疲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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