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第3/3页)
正义,倘若没有正义给他们匡扶,就得先把正义推倒。 戎克知道,这些村子都是被推倒的正义,他在经过的最后一个村子里听到了一声奶猫似的哭叫。 这是他重生以后,天地间除了风呼雪啸外的第一个声音。 他仿佛得了某种召唤,手忙脚乱地在泥水和雪水里寻找那个声音,然后他从地里刨出一个冻得浑身紫红的婴儿。 婴儿身上的襁褓单薄,完全不足以抵御北域冰寒,他早该在出生那一刻迎来死亡,却不知什么原因苟延残喘到现在。 戎克把冷的像冰的婴儿抱在心口,奇迹般的,婴儿的哭闹变得有力,他也在这一声声啼哭里重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 “老屠跟我说你找到他的时候他家快死绝了,女儿被拉去配种,要把死掉的兔妖补齐,结果难产死掉了。”沈劭梳着戎克的红发,突然想起老屠又苦又恨的老脸。 几十年前的事了,老兔子说起来还是老泪纵横,他虽老,但终究还是只兔子,本体在沈劭眼里一清二楚,老脸下就是一只抽抽噎噎的绒毛兔子,当时他克制着伸手去揉揉他的冲动,转而满上他面前的酒碗。 老屠对着酒碗露出怀念的神情,说: 【我当时也给尊上满了一碗酒,尊上海量,满饮一坛,饮一碗摔一碗,最后把我家的碗都摔完了,说要带我们出去。】 风雪大作的夜,红发的魔头毫无歉意地看着满地碎陶片,说: 【老头,你家碗没了,跟我换个家吧。】 然后是北迁,一场血战,满山的妖精鬼怪跟戎克杀将出去,莽莽荒原差点被血海融化,那场仗震动了仙门高层,然而一如戎克所料,没有任何一个金丹以上的仙修出面干涉。 仙门孽债不可直视,畏惧因果缄口不言,因着这份虚伪,戎克抢到了北域。 兔妖的遭遇难以掀起沈劭心里的波澜,虽然成年后他没有缺席任何一场战役,但也仅是为了戎克,魔修并非完全不忌讳因果,他积极介入也是希望帮师尊分担一些。 他不在意戎克是杀人如麻亦或者救死扶伤,所以从不过问他想做的事情,于是管闲事作为一种有风险的兴趣爱好一直被他接受良好。 直到现在,他抱着半醒半醉的戎克,被他难得的多愁善感包围,才惊觉他心底的怒火有多炽烈。 平天下不平之事,救世上难救之人,赴汤蹈刀,死不旋踵——他如果是个魔头,那世上便无神明,可他偏偏就是个魔头。 戎克靠着徒弟的肩膀闷闷一笑:“老屠不会逮着人说这种事,是不是你问的?” 这就是沈劭最喜欢的事情之一,逮着人追问戎克的丰功伟绩,好增加他的马屁素材: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你不要愧疚,以前我只恨自己帮不上你,我不会怪你抛下我,只会怪自己无能——何况我知道你绝不会抛下我。” 沈劭从来知道,就算只剩一口气了,戎克也一定要爬回他身边才肯咽下。 “所以师尊,我现在稍微有点能耐了,冒险的事情以后能不能让我来?”他把他抱得更紧。 “你这点能耐...”戎克失笑,没有继续打击徒弟的热情,却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不行。” “你不信我?” “你天赋如此,早晚一天要超过我,有你该做的事情等你去做。”戎克拍了拍沈劭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沈劭没动。 戎克无奈地推推圈着自己的铁臂,笑叹一声,退了一步: “好,除了这种,神魂受损有伤根基,严重了之后难以寸进,你才几年道行...” “我不行,难道你就行了吗?”沈劭口气急迫地打断他。 戎克默了几秒,用力挣开沈劭的怀抱,看着他,认真道: “是,我可以,你不行——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停留出窍期已经百年,百年间再无长进,对魔修来说这是个足够清楚的事实,老天只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修行破境而死,二是天人五衰寿终而亡。 沈劭却好像被一道雷光击中,汗毛惊悚矗立,瞳仁缩成针尖,语调陡然尖刻: “不!可!能!” 三个字掷地有声,屋里只剩他剧烈喘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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