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誓言 (第2/2页)
底发生了什么,你往西攻打大食又回头给大汉一刀,你怎么知道那条密道,你要怎么逃出去,这一路上你怎么活下来的——” 崩落。崩落。崩落。 他的人生,他的目标,他的自我,他的誓言,他的国家,他的亲人,他引以为豪的一切都在崩落、垮塌,铺天盖地,把他埋住,让他窒息。 我要活在外面!我要建功立业,像你一样! 你几岁?在外面不过一天,连衣服都给人扒没了,知道什么叫“建功立业”? 我知道! 就是很厉害!做大将军,风光! 他的梦,他赖以为生的一切,他的抉择,他的错误,全都没了。 他什么都不是。 他在干什么?怎么什么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到处都是混乱、迷茫、无措。 他把他自己毁了。 光明正道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非要闯。 是他活该。 “霍临,霍临。别哭。” 图瓦什吻他脸颊,吻去他的泪。 “对不起。我全告诉你。” 他抱他起来,揩净他面庞,将他连成一条的布条交到他手里。 “我不会死。相信我。你在,我不会死。” 他讨好地吻他双唇,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腹前。 “为我包上。我们一起出去。” 霍临止住泪,将一端按在他无伤的前腹,绕过他侧腰,后背,旋回来,扯紧,听见他闷哼,还是用同样的力道再绕一圈。 “不捆紧,伤口会裂开。” “我知道。” 图瓦什的声音温柔下来。 “我爱你。” 霍临手上一顿,绕过他右腰,继续包扎。半晌后,他叹道: “对不起,不是要凶你。我只是,还接受不了。” “我知道。” 图瓦什还是用同样温柔的眼神注视他。 “我们会在一起。我可以都说给你听。” 不知道哪个字触到了他的弦,收住的泪又崩落下来。 这是他用他的一切换来的人。 霍临咬住下唇内的肉,不愿让自己再这么软弱。他让他抬起双臂,布条缠过侧胸,收着尾,狠狠打上一个结,看见他胸口上方的肉被布条勒着溢出来。他伸指去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感受他。他呆愣着眼,突然道: “我也什么都没了。” 图瓦什顷刻拥抱过去,将他整个人捆在自己怀里,吻他的发旋。 “你有我。你会一直有我。” 霍临无言,回抱住他,自嘲一笑。 早在回京前就知道他们要在一起,势必有一个人要放弃全部,他那时天真,不愿多想,没想到最后还真是为了他放弃了全部。往后前途未卜,要如何走,他听天意。 气氛温存,可惜不是互诉衷肠的好地方。 图瓦什拿来那套干净的布衣,为他换上,见他后背一道红痕,出了些血珠,只是擦伤,略放下心。没了伤药,处理不了,只能放着。他听武襄怀说霍临单独关押、没被为难,带药不过以防万一,哪里想到竟会不够用。 地上的那件虎皮不过染了些血迹,大半都是干净的。图瓦什用那件功成身退只剩几块的斗篷再将它擦了擦,围在霍临身上。 “厚衣服不好带,你穿这个。你有些……” 他想说他消瘦了,不知道汉语。他学得快,也只知道些日常和必要的,肥瘦美丑一概不知,只会夸一句“好看”。 霍临没注意他没说完的话,握住他为自己系上绳结的手腕,问: “你怎么办?你一件上衣都没有了。” 图瓦什穿上那两件脏污的白绸衣,见霍临面色不虞,立刻就要解开刚系好的结扣,阻止道: “出去有我的马,后面有毛毯。” “那又不是衣服!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 霍临扯下身上的虎皮就套在图瓦什身上, “干净衣服出去再找,这件必须你穿!” 图瓦什拗他不过,穿了,披上那件黑斗篷,拿起石棺上的灯碟。霍临收好他那没剩什么东西的包袱,把他二人的脏衣物团起来,随处找了个空洞洞的大陶瓶塞了。 终究是汉人,对这些死者之岸的东西甚为忌讳。他塞的时候胆战心惊,塞完之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拜了两拜,生怕扰了魂魄休憩。 图瓦什看他这行为怪异,多瞧两眼便明白他是在安抚鬼魂,自己也一手放在胸口,敛下眉眼,低语繁冗的镇魂辞,忍不住要笑。 这又不是他们地界的祖先,他拜什么? 可这汉人模样实在认真,他若笑他,一路上必得吃他嗔怒。他不想看他发火,只想让他牵自己的手,呆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出去。 霍临拜完不知是自己的哪个祖宗,心有安宁,睁眼回望,图瓦什宽大的黑斗篷几乎遮了他半脸,一手托着油灯在腹前,一手朝他伸来,掌心向上,莞尔问他: “好了?” 他喉结下咽,忽然觉得他是来索他命的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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