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不谋而合 (第1/2页)
自古以来,宫城之中,能成的事大多不体面,体面的事大多不能成。 就以韦后眼中看见,耳内听得,脑里浮现的大唐里,大抵如此,太宗杀兄迫父,高宗迎娶先父才人,才人后成皇后以至皇帝…… 哪一宗看起来都是有悖伦理纲常,为一般人所不解甚至不齿之事,然于大唐有益否? 太宗“贞观之治”开启大唐盛世,高宗“永徽之治”将大唐版图推至漠北、高句丽、百济、西突厥,则天大圣皇帝堪称亘古以来开天辟地之女皇,政绩虽弱于太宗、高宗,但一直保有前两任先皇的治国成果。 未必体面之事造就了盛世大唐,岂曰无益? 然而眼下的这位大唐天子——自己的丈夫却与先皇们全无一分一毫的相似,一同生活的卅年中,做了数月过半日子都在四处奔波,颠沛流离,甚至有时还要东躲西藏。 最觉令人发笑的是,他既如此,在之前竟也做了数月的皇帝,才被废黜。且于之后,无需经过他本人的意见,皇位直接由武后交给了与他同样畏怯的胞弟,兄弟二人拢共做了五年皇帝,双双被流放。 韦后以为,自己的丈夫固然有武后这样一位强势异常的母亲,可他自己本身的懦弱,确是他在一生中无法逾越的阻碍。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运气却非同寻常,先是被秘密接回神都,再由胞弟逊太子位,虽之后无人问津,但也算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彼时韦后自己担心往事重现,便试图与当时权势盛极的武氏家族攀上关系,因此还与丈夫决定陆续将自己的女儿们嫁入武家,以此稳固自己在神都,乃至大唐的根基,而她个人与武三思的私情也起于此,起初只当是相互利用,久而久之,倒也能看出对方身上的与众不同来。 情况急转直下出现在武后将崩前那半年时间,张柬之、崔玄暐、敬晖往东宫参见的次数,比之前仍居于神都城内多得多。 而每每都希望回避自己,单独与丈夫密谈,可他们怎知丈夫对自己“他日若能重见天日,只当是你想要的,尽数给你”的承诺。 丈夫彼时问自己,“想与我一同听他几位所言之事否?”韦后自然点了点头,顺理成章地坐在他身旁。 得知五王想要在武后残年余力的最后时刻,逼迫她将皇位禅让给年近五旬的太子,韦后并不觉过分欣喜,只因丈夫口中支吾,似在推脱——一如那时武后派使者密寻他们一家,丈夫险些在家中就自尽的情状。 她心中似闪过一丝冲动,险些就在前来参见的五人面前说出那句,“武后为女皇,若择优再选一位女皇当如何?” 但眼前五人不加掩饰,分明说的是,“女流究竟易心慈手软,年高后多受制于奸人,此时取武后而代之,还大唐之往日荣光。” 这句话分明是在说武后,可韦后听来却格外刺耳。 此五人的出现,不仅一举击垮了韦后在神都之中经营多时、联姻武氏以获支援的权势计划,更是让那个“成为下一任女皇”的长远妄想一时化为泡影。 但她并未放弃,这时想起了一旁丈夫的承诺,化作嘴边一抹笑,在五人离开后,本应从喉头倾倒而出的诸多言语此时只化为一句,“他日继天立极,我当坐于明堂,处你一侧,同理朝政,共制朝纲。” 半生几乎都依靠自己才得以存活的丈夫能说出什么来,“依你就是。” 大事大如“二圣临朝”,他都得以答应,眼下区区一件封城十日的小事,却让他言语之中出现从未有过的明朝暗讽。 “怎?”韦后想不到还有哪个字能表达此时的惊诧。 “区区十四坊中,就有三百余人身患异骨,如此看来,百万人之中亲眼得见过异骨者的不在少数,而今封坊,可寻得异骨者,如何禁得住眼见异骨者之人?此事若为疫病,则当治;若有其它缘由,应先治本,再寻其标。”丈夫这一番言语,竟不像是往日的他能说出来的。 “又召守礼来过?”丈夫通常在雍王来过之后,偶会有这般反应,韦后看向武三思,对方连连摇头表示不知。 “他在时,未与他提及封坊一事。”丈夫今次倒是大方承认了,未如平日那般矢口否认,直到自己与内侍、宫女确认时才松口,“你二人方离开片刻,朕便召他来叙谈几句。” “既他来过,为何又不言封坊一事?”韦后只当雍王每回来,丈夫都会事无巨细地将所知之事尽告知于他,眼下看却未必。 “觉此乃本朝亘古未有之事,说来惹出笑话。”圣人自然而然地言到。 这句话在武三思耳里听来,可堪尖利刺耳,正欲直言以驳,却为韦后抬手按了下来。 “在黎民与坊中不动时找寻病患,此乃控防疫病惯用之法,岂谈得上为笑话?”韦后心想此时不能过于护静德王短,又不能在丈夫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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