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第四章 (第2/4页)
每个角落照得雪亮,而他却仍然要把一支硬脂蜡烛点上,放在办公桌上。每过半个小时他就要起来一次到水龙头前边浇一次头。一天早晨不知是谁粗心遗漏在办公桌下面一只空麻袋,他把这只麻袋当成一只猫,要把它赶走,一屋子的人都被他大声喝呼的样子惹得狂笑不止不成了,他已经不是一个能打消他伙伴目前这种消沉情绪,使生意重新振兴起来的人了。有时候议员目光疲惫地凝视着黑暗的大厅正像现在这样脑子里思索着最近一个时期约翰布登勃洛克公司不惜降低身份所作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可怜的小算盘,羞耻、激愤的绝望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已把他紧紧控制了。 然而,难道这样不好吗?就是厄运也是有走完的时候的,他想。当厄运当头的时候,安分守己等待时机,暗中蓄积力量,难道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处事手段吗?为什么冬妮现在要向他提出这个建议,把他从这种聪明的乐天知命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让他充满了疑虑惶惑?难道时间已经到了吗? 难道这是个信号吗?他是否应该振作起来,誓死一搏?刚才他已经拒绝了冬妮的合理要求,他的语调非常坚决,然而这件事便真地完结了吗?好像并不是这样,他不是还坐在这里苦苦盘算的吗?“只有一个人感到自己无力抗拒诱惑时,他对别人的建议才这样激怒。”说得倒挺有道理! 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根据他的记忆,他曾经说了一些故作惊人的话:“肮脏的勾当混水摸鱼残酷的剥削殴打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谋取暴利”好极了!只是一个人禁不住要问,难道非要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吗?亥尔曼哈根施特罗姆参议一定不会使用这些字眼,而且也不会找到它们。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到底是一个有魄力、敢于行动的商人呢,还是一个优柔寡断思虑重重的人呢? 他思索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很久以来,自从他开始考虑问题以来,这就是个问题。 生活是艰辛而冷酷无情的,商业生活也就是全部复杂生活的一个缩影。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在这个险恶的现实生活中是不是也像他的祖先一样脚跟扎得很稳啊?很久以来,他就常常看到一些事实,令他怀疑这件事的正确性!从年轻的时候起,面对着无情的生活,他就需要常常使自己的感情就范学习以严酷处世,也学习忍受严酷而不觉得严酷,学习把人世的严酷当作理所当然,难道他永远也学不会这件事吗? 一八六六年惨变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以及当时完全把他压倒的那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的感觉。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啊,当然还不是经受不起的打击!但是这是他亲身第一次感觉到、彻底感觉到商业生活的残酷无情;在这种生活中一切善良、温柔、友爱的感情都隐藏在那压倒一切的阴险、粗暴的自卫的天性下。一个人在这种生活里蒙受了不幸,在朋友中,在至亲好友中引起的不是同情、怜悯,而是“怀疑”冷酷的、唯恐牵累了自己的“怀疑”莫非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难道他还应该为之大吃一惊吗?然而当时他竟忿怒得夜里无法安寝,生活的这种可耻又可厌的冷酷无情好像给他留下无法医治的创伤,使他又厌恶又恼恨。当时过境迁,他的情绪好转之后,他对于这一时期自己的脆弱感到十分羞愧。 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他这种脆弱的感情有多可笑啊!这种感情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呢?还要再问自己一句:他是个实际的商人呢,还是个懦弱的隐者? 唉,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又何止一千遍!当他坚强有自信心的时候,他就这么回答,心灵疲倦的时候,就那么回答。可是由于他拥有布登勃洛克家族优秀的传统聪明和诚实,所以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事实:他是一个二者兼而有之的人。 一生中他始终以一个活动家的面目出现在别人面前。然而,就算他在大家眼里是一个这样的人难道这不像他乐于引用的歌德的一句格言所说的这只是由于他在“强自做作”吗?如果说他过去也曾经成功过这只能归功于反射作用在他身上引起的一阵热情和激奋而已,难道不是这种情形吗?但现在他的精力仿佛一下子从身上跑光了愿上帝保佑,希望这只是暂时的现象难道这不是他内心的不自然的、耗损精力的冲突和无法保持精神均衡的必然结果吗?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会不会买珀彭腊德的没有收割的粮食,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们都是实际的人,他们都比他更坚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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