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三) (第3/3页)
太阳暖烘烘,晴天无云,午间的风一阵温热一阵微凉,树杈的枝叶被吹得哗啦作响,虫鸣渐渐不闻,只有镜面似的湖泊被鱼竿勾出微小的缝隙。 老人朗笑几声,皱纹舒展开,他动了动身子:今天我是想让你给我个态度,不是我给你态度。不过既然你说了实话,我也交个底,刚才我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小纪确实太防我,我处理不了他们母子的关系。 假的是,偏心的是我。 他点头,邢家才承认纪炅洙的身份,虽然他不姓邢,但确实也是邢家的孙子,但是邢敏不认他,能怎么办呢,一个老人在当父亲和当爷爷之间选择了前者。 其实也没有好说的,这两个身份,他哪个都不合格。 但对于纪炅洙,对于一个出生就被踢出邢家资源网,十五岁就孤零零的独居,这些年吃穿住行不仅不被关心反而活得像个累赘的这不是一个邢家子孙该有的待遇。 即使邢老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太苛待他。 以致于纪炅他的双向障碍,有一半责任得他担着。 他总想补偿她。 纪炅洙长成了跟邢家的人完全不同的模样,他自傲又清高,一点也不圆滑,跟想着法子抢他手里钱的二代三代不一样,但他老了,权利总是要移交给子孙,即使这里面没有纪炅洙的份儿,给他点零用钱也绰绰有余。 但纪炅洙不喜欢邢家人。 他把他的家人定义为商人,就只会用商人的目光看他们,仿佛只有利益连接,而绝无纯粹的好意,这让老爷子一度觉得纪炅洙无法沟通,但到后来,他就释然了,既然他这么想,就让他这么想呗。 他不相信老爷子。把他当孙子看,那就随他去。 他觉得自己对邢家的价值是人脉资源,那就让他觉得。 如果明晃晃的利益链让他觉得合理,那就写进去。 倘若这么想让他安心,倘若他心里,邢家都是色欲熏心的无情人,邢老爷子也只是长袖善舞,维持表面,那就不必解释,就让他这么想。 如果这样能让两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鱼质龙文的关系他信手拈来。 只要他能赔罪,只要他肯做邢家的子孙。 但这些老人永远不会说出来,他只俯低了身子:倘若你今天以别的什么身份进来,我真的会棒打鸳鸯,你实在不够格我邢家的门,但是我得说,你确实不错。 阮厌受宠若惊:我没有做什么 你做了该做的。 老子抽了下嘴角,他始终和蔼慈祥,笑眯眯,翻云覆雨的手段都藏在了眼睛里:不过,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不该问些什么,或者给我说法吗? 问些什么? 阮厌低下头轻轻一笑,眼睛从自己的脚尖掠到湖面上,口中却道:邢老先生觉得今天会有鱼上钩吗? 老人一愣,看她,又看湖面,未想好要答些什么,只觉鱼竿微沉,本能让他屏住呼吸,霎时,一条摆着尾巴的鲫鱼破水而出,掉在岸边垂死挣扎。 嚯,还挺肥。 阮厌看他解了鱼钩,将尚在活蹦乱跳的鲫鱼扔进鱼篓。 钓上来又如何? 阮厌说:钓上来的鱼,如果不放生,大约就再不能回到水里了吧。我觉得是这样。 她说出这样的话,邢老爷子始料未及,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后展开皱纹笑了几声。 也是。他摆摆手,走,今天给你加餐,要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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